妙筆生…花呆

（非常純的純心得，沒有什麼精闢分析，只是看完這故事以後湧現的想法）

本來看了版上很多心得都在罵男主角，
於是我抱著「男主角一定很壞」的心態去看這套書
看完以後，如同版友說過的形容詞——「微妙」

妙的是，我看著男主角有種在照鏡子的感覺
客觀來說，楊仲齊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不討喜的男主角（以言情小說的標準來說）
但是就我主觀來看，我理解他，甚至覺得他很平凡、很弱
弱到遭逢命運惡意的考驗，沒有主角威能可以兩邊兼顧

故事一開始就鋪陳他是因為什麼理由來到民宿，並和女主角結下緣份——因為爺爺去世
失去父母之後，他的爺爺成為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以及他的人生導師
爺爺守護著他，而他願意捨去輕鬆無憂的童年，只為早點幫他的爺爺分憂解愁
他的爺爺守護著什麼，他就會幫忙扛起，因為這也代表他在守護爺爺

有了異性沒人性的男主角隨手一把抓，為什麼他不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能這樣？

在後面的故事中，與女主角分手的楊仲齊，難得生了一場大病，整個楊家都為此惶然不已
沒有人想過撐起楊家的這棵大樹會有倒下的時候
而反過來想，這棵大樹努力讓自己這麼茁壯，去撐起所有風雨，也是為了守護他的根
他的根就是楊家，所以他離不開根，也不可能輕易捨棄，要說楊家就是他存在的理由也行

不可思議，真的不可思議
我看過很多守護家人的主角，但沒有人像他，不只是因為責任義務親情
而是因為世界上他最愛的是他的家人，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愛著自己的家族
他的自私就是只想著家族，把家族排第一

為了愛情拋棄全世界的主角很常見，
而這位卻是為了親人拋棄全世界，非常之少見的主角

大多數人應該都有被問過「親情、友情、愛情，這三種感情在你心中的優先順位？」
順位是各人選擇，沒有對錯
女主角龔悅容選擇了愛情是最優先順位，男主角楊仲齊則選擇親情
所以相較龔悅容的犧牲和付出，在愛情這一塊，楊仲齊是坐享其成者（看起來真可惡）
但在親情這一塊，他是犧牲和付出者（可是卻不容易被同情？）

作為同是女性的立場，我當然同情龔悅容的忍讓和付出

『在愛情裡，我們既偉大，也卑微。
　偉大，因為我如此愛你。卑微，因為我沒有辦法不愛你。』(註一)

龔悅容既偉大（可以做他身後的影子，步步忍讓不給負擔，一直任他索取愛情和溫暖）
又卑微（因為她沒有辦法不愛他、不能放棄他，就算被傷透了心、失去唯一的家人，
　　　　幾乎對這世界絕望，死過一次再活過來，她卻選擇拋棄以前單純的自我，
　　　　想變得和他一樣聰明世故，想要更接近他在的世界。）

她自覺自己為他付出一切，卻不曾得到他同樣的反饋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可以忍讓，不讓他負擔，像小媳婦一樣愛他、等他
她覺得自己可以忍耐犧牲，但是經歷流產、鄰里的指指點點、婆婆驟逝
她的忍耐也到達極限，她埋怨著為什麼我把你放第一位，你卻不能給我相同待遇
她要他做選擇，在家人和她之間抉擇，不是失去家人，就是失去她

「如果我和你家的人同時掉進水裡，你要救誰？」

我默默想起上面這個老套問題，為了想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裡排老幾
這種問題不管選擇哪邊都是損失，而且很殘忍
因為每個人心裡總是會有幾個一樣重要、難以比較、難以取捨的事物
對於當下眼睜睜看著家人在生死邊緣徘徊又擔心她的楊仲齊，也很殘忍

如果我是楊仲齊，我會怎麼選？
一邊是可能一輩子才遇到這麼一個愛自己，自己也喜愛的人
一邊是自己幾乎愛了半輩子，無可置疑後半生也會繼續無條件愛下去的家人

如果是我，我想必也會選擇家人
不是誰比較重要，也不是比較愛誰的問題，
而是當下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這個家，無法用任何理由轉身，在這個家最需要我的時候

龔悅容的盲點在於，她希望自己是他人生中所有一切的第一位
親情愛情友情都不能來瓜分也不能讓他遲疑的第一位
如同他對她的意義就是如此，她被綁架的時候，因為怕又被他割捨再次傷心會活不下去
（而她那時似乎沒有想過要為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所以我一直以為婭婭是小顧的女兒）

龔悅容太愛他了
所以，沒錯，楊仲齊最大的錯就是——他不夠愛她，至少不像她可以割捨一切只要愛情

我可以找到一百首描述龔悅容心如刀割的自傷情歌（大概市面上的悲傷情歌99%都是這種）
但要用哪首歌形容楊仲齊的心情，我想了好久：

我想我不夠愛妳　我不曾忘了自己
沒那麼全心投入　所以會一敗塗地

我想我不夠愛妳　我忘了妳的勇氣
沒辦法重來一次　也只好聽天由命

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裡　也不能輕易地閉上眼睛
因為妳會出現　在天空或心裡

不能在一望無盡的地方　也不能鑽進那擁擠人群
因為寂不寂寞　都會提醒我　我失去了我不夠愛的妳 (註二)

一個有感情潔癖、身體潔癖，不願意因為生理欲望或孤獨寂寞親近別人的人
不會把感情當遊戲，對方一定是那個能夠走進他心裡，讓他放下心防想要靠近的人
在這個人的愛情世界裡，龔悅容一直是那個比任何不是家人的人更觸動他感情的唯一
因為有情，才願意肌膚相觸體溫相融，
而不是為了排解欲望打發時間輕易讓對方碰觸自己，挑起情和慾

他也不是將婚姻當兒戲，他清楚的知道這個看來兒戲的儀式，是有實際上婚姻的效力
他也足夠聰明的了解，以後要是對簿公堂，對方可以藉婚姻之名勒索他多少東西
如果只是玩玩，何必結婚？
要是他想玩，哄龔悅容當他幾個月的女友，吃乾抹淨就分手走人
何必還要多個夫妻的名分，讓她埋怨為什麼當人丈夫他可以當得這麼爛？

因為有夫妻名分，她更依賴他，更希望他在她身邊，陪她撐過來
沒錯，因為楊仲齊還不夠愛她，沒有愛到可以把她的事排在扶持快倒掉的家族企業前面
於是婚禮延後、登記延後、延後處理婆婆的事、延後用970萬買下民宿
她氣他的「延後」，對他的埋怨，讓她一直想著自己的忍讓和傷心越來越氣，還撂出狠話

但是回頭想想，要用這種方式愛他的人是她，願意忍讓妥協的也是她
當初婆婆早就說他是和她不同世界的人
如果她夠聰明、想得夠遠，她會保持距離，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註三)

她與他訣絕，是因她需要他時，他不在身邊，他選擇家人

婆婆要讓她出嫁風光，有上得了檯面的嫁妝，所以和人房屋買賣而出事
婆婆愛她的心意沒有錯，但是婆婆因此驟逝，並不全然是因為她選擇楊仲齊
無論她嫁誰，婆婆都會想為孫女準備風光的嫁妝，不讓夫家的人看輕
只是因為婆婆驟逝讓她痛失至親，對婆婆的歉疚感和自責，
讓她轉而遷怒不在這裡、不關心她們像關心自己家人一樣的楊仲齊
他吝於回饋自己付出的千分之一，而自己卻為他犧牲一切有多麼不值得

為什麼他不能待她如自己的家人一般？

在她離開後，收到她退回的婚戒與婚書，
讓原本也以為自己不愛她的楊仲齊，懂了痛，也懂了自己是愛她的

所以我真的覺得他很衰

他不是不懂得愛人，而是在這之前，他只知道愛家人
家人，因為血緣、因為習慣，從出生到長大都一直在一起
他愛家人甚過愛自己，才會不喊累，什麼都不說的扛起這一家子
他與家人相處的時間多於一段愛情開始到結束的時間

在這之前，他認為自己是支撐家族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他還沒意識到，他得到一個女人全然付出的愛情，他就是她的喜怒哀樂，就是她的全世界
家族沒有他，別的堂兄弟會看著辦
他的女人沒有他，就像從懸崖墜落，不見底的絕望會讓她粉身碎骨
（但是這本書看到最後，作者好像還是沒能讓他領會這一點？）

倘若沒有發生讓他兩難的命運的考驗，倘若他順利扶起家族，與她完成婚禮
他們能平順的攜手白頭，他會在那漫長的下半輩子累積對她更深的感情
她應該也會隨著時間流逝成長，懂得並包容丈夫心中的第一位是家族
愛他所愛的，不會有怨，不會再執著他心裡的排名，不再患得患失

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但也是最沒有戲劇性的人生
因為有命運的考驗，才會有往後糾纏的十年
他們糾纏了十年，卻只當床伴，見面就是身體交纏沒有心靈溝通
難怪會覺得那十年青春有夠浪費讀者的生命

溝通，就是要讓對方了解，
楊仲齊不像楊叔魏16歲開始打滾情場（但就算16歲就開葷，也一樣不懂他愛人的心....）
他十歲開始看的是財務報表不是兩性心理叢書
他雖然聰明，卻不是女人心萬事通
每個人都有他的盲點，他認為他的愛就是認定她是唯一的配偶
而她認為如果不是他心裡的第一，一切就沒有意義
於是沒有清楚讓對方明白彼此的想法，堅持各自的盲點，僵持了十年

十年耶！
為什麼他們身邊沒有人把兩造拉出來，用榔頭打通他們的腦袋
或是教教他們怎麼溝通？
怎麼沒有人可以充當女人心教育專家，好好打通楊仲齊的任督二脈？
也沒有人可以一針見血指出龔悅容不合邏輯的想法：

「妳以為自己不屬於他，不當他的女人，就不會因為被他割捨而心痛
　那為什麼妳現在明明不屬於他，他也打算放棄妳了，妳仍然這麼痛？
　妳的人不屬於他，心裡卻只有他，人分得開，心離得開嗎？哪來的白痴笨蛋？」

所以看到結局，我只能兩手一攤
感想是：楊仲齊，我沒看過你這麼衰的男主角。
別的男主角再渣、和再多女人滾來滾去，一句我愛你就喜劇結局了
偏偏你這麼衰，還沒了解自己的心，卻先遭逢殘酷大考驗，又地下糾纏了十年
最後作者只好把死心眼的老婆弄成失憶的傻瓜，
美其名是重新開始，其實是麻將流局要重打

當然也可以往好的方向想，是為了讓喜歡照顧家人顧成勞碌命的男主角，
再花個十年照顧老婆，把少女心靈養成少婦，順便讓他對老婆累積一下像家人的感情
最後皆大歡喜，終於ENDING。

由此觀之，這個故事真的很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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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節自張小嫻《重量級情話》
註二：引自劉德華〈我不夠愛你〉詞：謝銘佑
註三：GOOOGLE得知：倉央嘉措的原詩是藏語，流傳最廣有兩個譯本。
　　　一、二句節自道泉版，三、四句是曾緘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