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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河走向車子,正要開車門時,迎面而來一個戴著鴨舌帽掩住面容的男子,搭住他的肩,手中的利刃隨之用力地捅刺入他的腹部。

承河表情大變,卻立即被那人用力推開。他看著那人迅速離去的背影,低頭一見掩住傷口的手全是鮮血,嘴角卻揚起笑容,有不可置信也有備感諷刺的意味。

這就是他的結局嗎?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死在陌生人手裡?

承河冷汗直冒,邊掩著不斷流血的傷口,邊抓著方向盤。迅速失血,已經讓他開始覺得頭昏、失去力氣…他不斷吸氣,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知道地獄之門正等著他,但無論如何,由姜傲秀開始的輪迴,應該由姜傲秀親手結束。這,才是他等了十二年的結局。

承河用手帕掩著傷口,腳步蹣跚地走向廢車廠,看見傲秀正背對著他站在那裡,他低頭用手帕擦去自己手上的血跡,再扣起西裝外套的釦子,將傷口掩蓋住,不想讓傲秀發覺,並將血濕的手帕收進褲袋裡,緩慢地走向傲秀。


傲秀看見他,抽出腰間的槍,毫不意外的將槍口直指向承河。〔我如你所願。想讓我殺死你,那就是你計畫的盡頭。〕

承河感到安心的微笑著,『作為盡頭,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因為這裡只有你和我兩個人。』

傲秀對空鳴槍,再次將槍口對準承河。

『下一發是真槍實彈嗎?』承河喘著氣,視死如歸地盯著傲秀,『你還猶豫什麼?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你也,跟我一樣痛苦啊。你也跟我一樣,活在地獄裡,活在比我更深的痛苦裡。〕

承河聽出傲秀語氣裡的猶豫與不忍,『不要猶豫,向我開槍!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結束。你還猶豫什麼?』


傲秀緩緩地放下手,任槍掉落。

承河驚訝地瞪著他的舉止。

〔是我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把你引向地獄的,是我。心裏憎恨你,恨不得把你殺了!但每當看到你,我的心好痛。泰勳的事情,不管我是無意還是故意,那個,跟你說的一樣並不重要。表明真相的過程中,我沒有做過任何努力。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此時應該憤怒地想殺他千遍的姜傲秀,卻說出這種理解他的話,還對他道歉。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死在傲秀的手上,而不該站在這裡聽他告解…他想要的不是這種結果,不該是這樣的盡頭…...


承河不敢置信,又因為感覺自己的體力因為失血而將到極限,有點慌亂地笑了笑。他走向傲秀,撿起他掉在腳邊的槍,將槍遞給傲秀。

『徹底了結掉!應該是你來了結這一切!向我開槍!你能做得到的。我害死了你所有的朋友,又讓你的哥哥變成了殺人犯,還讓你的爸爸去世了。快向我開槍!』

為了讓傲秀狠下心,承河開始條列自己的罪狀,要求他向自己開槍。但傲秀看見這樣的承河,眼裡是更深的憐憫和同情。


〔活著吧。〕

聞言,承河愣瞪著他。

〔就算活著生不如死,但還是要盡力。〕

承河愕然地放下拿槍的手。

〔盡最大努力,竭盡全力吧!從黑暗的隧道中走出來吧。泰成啊…〕

聽見傲秀喚他泰成,他抬眼看著傲秀,眼裡泛滿淚水。他覺得很混亂、覺得不知所措。

姜傲秀應該恨死他了,為什麼現在卻不想殺死他,甚至說出那麼寬容的話,要他活下去?這不是很沒有道理嗎?他可是為了折磨姜傲秀才多活了十二年,但是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麼?

承河無聲掉著淚,臉上盡是慌亂、矛盾與無助。

『給我,把槍給我。』傲秀就像個明理的兄長般,溫和的循循善誘。

承河不理會。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結局,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現在該了結了。」已經為了復仇而沾滿雙手血腥的他,沒有資格繼續活下去。


他滿是淚水的眼裡,沒有焦距,『我不能原諒我自己,』他空洞地看著傲秀,終於承認自己的心魔。『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不能原諒我自己!不能原諒我自己!』他舉起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傲秀立即抓住他的手,槍口偏離,朝空又鳴一槍。〔你這是幹什麼?清醒一點!〕

傲秀用力抓住他,想把槍奪過來,但承河的力氣突然大得驚人,令他難以控制。

『該了結了!該了結了!』不想再陷入混亂、不想再這麼自我厭惡的活下去,承河語帶嗚咽,死意甚堅地跟傲秀爭奪著。

〔清醒一點!〕傲秀扳著承河的肩,用力拉住承河執槍的手。

混亂中,不知是誰按下扳機,「砰」一聲,槍響在安靜的廢車場特別刺耳。

時間仿若靜止一般,兩人爭執的動作也靜止下來。

傲秀吃驚地拉開承河,承河失神地瞪著傲秀。

傲秀鬆開了手,慢慢地蹲跪下身子,看著腹部染血的傷口,倒躺在地。


承河見狀跟著蹲下身搖晃著傲秀,手上的槍也掉落了。

『醒醒!姜傲秀!醒醒!』他立即拿出手帕,慌張地壓住傲秀的傷口,『不要死!不要死!姜傲秀!』他拿出手機,正想撥打。『不要死!不要死!』拿著手機的手,不斷強烈顫抖


傲秀伸手握住他,喘著氣說著,
〔你要活著,盡最大努力,竭盡全力活著吧!活著吧!請原諒…〕承河低頭看著傲秀,眼裡的淚水掉了下來,〔我…還有你…〕傲秀說完,閉上了眼,握住承河的手也無力滑落。

承河怔愣推著不再說話的傲秀,『起來吧!哥!起來…』他大喊,『起來啊!姜傲秀!』

已經閉上眼的傲秀,依然靜止,一動也不動。但是傲秀的聲音,卻在他腦海裡愈來愈清晰…

〔但我還是想活著…明知道我是壞蛋,但還是想再活一次!不管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每當我呼吸就想起了泰勳,活得真像地獄般痛苦!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還是想活著!〕

他已經原諒他了,真的已經原諒了!恨他恨了十二年,也在腦裡無數次演繹想殺死他的畫面,但當此刻已成事實,他才恍然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承河哭咽著,『你不能死!你讓我怎麼辦?』

他想要姜傲秀活著,想要一切重新來過,想要當個誠實的鄭泰成,想要不曾傷害過別人……想要沒有仇恨、沒有負擔的和海茵相遇.....

承河抱起傲秀,緊緊抱著,『起來!』喉嚨像被太巨大的悲傷掐住般,發出微弱、長聲的嗚咽。『不要死——』

 # # #

睡著的傲秀,倚靠堆積起來的廢棄車體。旁邊坐的是承河,他腹部的刀傷仍在,但血已經不再流了。然而失血過多,讓他乏力地只能坐靠著,仰望夜空。


腦袋一片空白,眼前卻像擺著一個大螢幕,不斷重播那些他珍藏在心裡的美麗記憶,音樂盒的音樂也在耳邊響起……

還是少年的他,和哥哥一起爭吃炒粉絲,母親在一旁慈愛地看著他和哥哥……

他在唱片行門口,曾經和一個善良的女孩,為了躲雨,而有共處一個屋簷下的緣分。

他看著她稚氣卻十分認真的伸出手,攤開細嫩的手心,盛接那些不斷落下的透明雨滴,露出純淨真誠的笑容……

他和她一起坐在鞦韆上,輕輕搖晃,他伸手,不敢唐突地,像是觸碰易碎品般,輕輕覆上她的手,她感覺到了,看著他,他們都感覺幸福地微笑了……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看見傲秀,喝醉的傲秀,像個醉貓般,瞇著醉眼,滿足地朝他微笑…

對著在眼前微笑的傲秀,他輕聲說,『請原諒…我,還有你…』

請原諒他傷人傷己的仇恨,原諒他想要懺悔卻無力償還一切,原諒他辜負所有人的期待……

攤開血濕的手心,是一支藍色的哨子,看著它,他微微一笑。

活下來真的比較好吧。可是,他覺得好累、好累,已經用盡所有力氣去恨去哭去笑,真的好累……

深深的睡意襲來,他倦極地閉上了雙眼,緩緩向傲秀那邊倚靠,睡倒在傲秀的肩上。


# # #

疾步跑向廢車廠的海茵,看見睡靠在一起的傲秀和承河,不敢置信的停下了腳步,美麗的眼睛裡迅速充滿淚水,她抬手掩住哭聲


淚不斷不斷地掉落,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再也無法連繫與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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