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生…花呆

　　  澳門早晨的陽光，穿透米色窗簾，照亮一室，也照亮床頭櫃上，那張
        幸福的結婚照。

        絲質大床上，男人光裸的臂膀伸出被單外，環攬住嬌小的女人。縮在
        男人懷裡的女人睡得太熟，微張的嘴邊有著…口水，些許銀絲還沾上
        了男人的胸膛…

        此時女人輕輕地動了一下，手無意識地抹去嘴邊殘留的口水痕跡，惺
        忪的睡眼微微張開一個小小細縫。瞄了瞄前方健美的肉色胸膛，她帶
        著微笑閉上眼想繼續睡……

        等一下，是平平的胸膛！？不是尚宮姐姐的豐滿胸部，也不是信君娃
        娃或Alfred？！

        她用力睜開眼，一臉驚駭地盯著眼前距離不到三公分的男性胸膛……
        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微抬起頭看清楚胸膛主人的臉……

        她鬆了口氣。哦，是信君……安心以後發現身子涼涼的，好像沒穿衣
        服…狐疑的視線往下降…看到自己光裸著身子，「啊！」她驚訝地低
        叫了一聲，但隨即捂上嘴巴。

        猶在熟睡的信，沒被吵醒，僅是微皺眉頭，像摟著心愛的小熊般，將
        彩靜更攬向胸前。

        額頭和鼻子都「被迫」貼上信的胸膛，彩靜再有睡意也立即清醒，心跳
        開始加速，紅著臉稍微和信的胸膛保持距離。但是鼻子只聞得到信清爽
        的體味，眼睛也只能看到那片膚色均勻、肌理結實的胸膛。

        唔，好刺激，大清早就這麼刺激她的心臟……她好像要流鼻血了！

        彩靜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捂著胸口，抬頭看著信的睡臉。

        她想起來了。昨天，他們結婚了，昨夜，是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

        雖然之前曾有多次「合房」，卻沒有「實戰經驗」。所以對於這次真正
        的「合房」，彼此都感到臉紅心跳，完全尷尬地不知如何進行下一步。

        然後，她提議了，「我們來喝酒吧。」並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

        一向只喝順口的紅酒，不曾嘗試澀口的啤酒，信一喝，馬上無法適應地
        嗆咳了起來。她擔心地幫他拍背順氣，結果太過靠近的距離，又讓兩人
        紅了臉，氣氛再度尷尬起來。

        為了化解尷尬，她喝了一口啤酒，「嗯，雖然有點苦，不過也不太嗆嘛
        。這個我可以喝十瓶呢！」

        「那妳自己喝，我不奉陪。」拒絕再碰啤酒一滴的信，閃進浴室盥洗。

        她嘟嘴，看著浴室的門，「自己喝就自己喝，我可是海量，哼。」爬上
        彈簧床，仰頭豪邁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她瘋狂地跳起舞來。等到信從浴
        室出來，彩靜滿臉通紅，不斷在彈簧床上跳著滑稽的舞，一邊唱著，「
        嗚嘎夏嘎、嗚嘎夏嘎…」

        信傻眼了一會兒，趨前抱住發酒瘋的老婆，「申彩靜，妳喝醉了，趕快
        下來。」

        彩靜用力捏扁啤酒罐，丟到一邊去。信瞪著眼，無法認同地看著她亂丟
        垃圾的舉動，才轉身想去撿丟的滿地的啤酒罐，就被醉瘋的彩靜從後方
        勾抱住。

        「妳幹麻——」信一回頭，就被彩靜充滿酒味的唇堵住。他驚訝地張大
        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做著瘋狂舉動的老婆，因為她強吻不夠，還開始舔
        他的唇。

        彩靜稍稍離開他的唇，迷濛地醉笑著，「信嗎？你是信吧？」

        敢情連自己的老公都認不出來，就抓人亂吻嗎？還是只是裝酒瘋？信有
        點生氣，「申彩靜，妳居然認不出自己的老公——」還沒說完，彩靜就
        腳一軟往後倒，信立即伸手摟住她，一同倒在床上，只不過…變成很曖
        昧的姿勢。不過信還無暇注意到這點，只忙著關心彩靜，「妳還好嗎？
        有沒有哪裡會痛？」

        彩靜文不對題，咯咯笑著說，「我們現在這樣，好像…嗝…在閣樓的時
        候…」她開始打酒嗝，「我記得那時候…嗝…也像現在這樣，心跳的好
        快、好快…嗝…」

        想到閣樓發生的曖昧，信也輕輕一笑。

        閣樓一直是只有他能獨處和享有的私人空間，讓他可以暫時不要做太子
        ，而是想像自己是普通人李信，可以不顧禮節想躺就躺、想趴就趴的地
        方；就像個欲賦新詞強說愁的無聊少年，獨自品嘗自己的孤獨和寂寞。
        但是那天卻有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硬闖了進來……

        隻手撐起自己，免得壓疼了身下這個女人。現在在這裡發酒瘋的這個女
        人，不雅地打酒嗝的女人，輕易讓他歡喜煩憂的這個女人……信用著連
        自己都不能察覺的憐惜，輕撫這女人喝了酒後紅通的臉頰，將這女人滑
        落到眼前的瀏海，輕撥到耳後，指腹撫著她溫潤小巧的耳垂，耳垂上別
        著一枚桃色小水鑽耳環。

        好可愛的耳環。信微笑著。可愛？遇見她以前，他從來不會用「可愛」
        去形容一個女子，或是一枚耳環。是因為耳環很可愛，還是因為這耳環
        戴在她耳上，才顯得可愛？

        以前他是不會浪費時間去想這種毫無邏輯的無聊問題。甚至無法理解，
        書上信誓旦旦的定義：「喜歡上以後，那個人的一切都是愛情」這種話。

        順著下頷曲線，指腹滑向露出的雪嫩頸項。信如子夜般的眸，因為產生
        慾望而變得幽深。他不否認，也許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在知道什麼是
        愛情之前，最先了解的是慾望。

        雖然如此，但要他對某個特定對象產生慾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作為
        太子，「擁有」唾手可得，即使他沒有想要得到的慾望，還是會自動送
        到他眼前，強迫他去「擁有」，如同太子這個位子，如同太子妃這個結
        婚對象。

        一開始，他對這個要成為太子妃的女人，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為了完
        成皇爺爺的遺願，為了坐穩「太子」這個位子要付出的義務，或者期待
        她會是個將顛覆這個宮的新奇玩具。

        可以顛覆宮，但休想顛覆他。這是他一開始傲慢的想法。傲慢的以為即
        使這女人入宮，也不會讓他動搖或改變什麼，只是個除了太子妃以外，
        對他什麼都不是的陌生女人。

        此時，喝醉的”陌生女人”突然清醒過來般地瞪著他，伸手揪住他的衣
        服，「你……」

        信嚇了一跳，連忙縮回不安分的手，「醒了嗎？要不要…喝點水…」

        妃宮娘娘口齒不清的打斷太子的話，「所以我問你……為什麼不吻我嘛
        ？」揪住他的背心，用力搖晃，「快點進行下一個動作！」

        信瞪眼，隨即失笑。妃宮娘娘是要他「霸王硬上弓」嗎？雖然早知道她
        不是個普通女子，但還是讓她的熱情嚇了不少次啊。

        他捧住她的臉，正色地問，「申彩靜，現在在妳面前的是誰？」他想要
        這個女人，他要確定她眼裡只看得見他、只認得他，在她心裡不許有別
        的男人。

        她打了個嗝，閉了閉眼再睜開，伸手摸上信的眉眼和唇，然後開心地笑
        ，「笨蛋信！」然後嘟著唇，嬌憨的反問，「那在你面前，我是誰？」

        他吻上她嘟起的唇，低笑。「明朗病。」唇舌交纏間，嚐到啤酒的苦澀
        ，「以後不許再喝酒。」她喝醉的樣子，不想讓別人看到，只能讓他擁有。

        喘息換氣間，她不服氣地追問，「為什麼…不能喝…」酒精讓體溫升高
        ，醺得她熱出汗，她本能伸手摸入他的背心底下，貼近這個男人天生比
        她溫涼的肌膚，不意引起這個男人沉睡太久的慾望。「你就可以喝給孝
        琳看？」

        抓住她四處亂竄想縱火的手，他不懂她又在翻幾世紀前的舊帳。「什麼
        喝給孝琳看？沒頭沒尾說什麼？」

        她氣憤的鼓著頰，認真跟他翻起舊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戳著他的胸
        膛，「不是有嗎？不是有一次嗎？孝琳說…說你的疹子，心型的！」她
        戳，「為什麼是心型的？」

        這什麼問題？「……形狀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話一出口，他馬上後悔
        。為什麼他會說出這麼蠢的話？

        又戳，「那你為什麼給孝琳看？」帽子越扣越大。「你到底讓她看了多
        少？不對。你讓她看了幾次？不只一次吧？」小臉愈來愈扭曲，一副要
        哭的樣子。

        被戳得怒火、慾火並起，他抓住她的手，嘆了口氣。果然，讓女人看見
        自己的老公和別人求婚，是一筆永遠翻不爛的舊帳。

        「我沒有讓孝琳看過。」天老爺，他居然正在做生平最討厭做的事—解
        釋，還是跟個醉醺醺，搞不好明天醒來就會忘記一切的女人解釋。他拉
        來她溫暖的手心覆在胸前，和這個讓他像個傻瓜哭過笑過的女人耳鬢廝
        磨，「這裡只有申彩靜。知道嗎？」

        以只有他和她才聽得到的音量，他在她耳邊說著，不是期望她明天醒來
        會記得這些，而是要告訴自己，一次次確認這個女人對他多重要、不能
        放手。

        放手過一次，那一次痛得讓他不想再回憶。因為起初擁有的太簡單，以
        為放手也可以輕易。鬆開手，留不住幸福，才知道那比用力想抓緊幸福
        的時候還疼痛。

        但是他知道，如果這女人又因為痛苦想要逃開他，他還是會再放她走，
        如果她真的想要。

        所以他想要一個保證，即使她說了愛他、說了不離開，他還是想要一個
        保證，保證她不會丟下他，一個人飛走。

        只要她想走就會放手，卻還要索討保證，真的很愚蠢，他知道。但是他
        太不安了，和她分開的這段日子，仍然時常做著她會消失的惡夢，驚醒
        以後，不是望著對面黝暗無燈的寢室，就是不斷重複看著她開心大笑的
        照片到天明。

        他咬囓她敏感的耳垂，逗得她呵呵發笑，「申彩靜，給我保證，保證妳
        不會走。」

        一直壓抑心裡乍起乍落的不安穩，看她說著夢想時會閃閃發亮的表情而
        著迷不已，同時擔心她會在下一瞬間消失，留他一人茫然孤單不知所措。

        每次憶起那時她說想做回原來自由的申彩靜，那時她離去不帶留戀的腳
        步聲，心就像是被全然掏空，無法意識那是疼痛、或是疲累，還是幾乎
        滅頂的窒息感。

        他不禁擁緊她，想藉由確認她身子的柔軟、肌膚的體溫、體膚的香氣，
        證明她現在就在這裡。他沒有，失去她。

        「保證。」她憨然地伸出小指要跟他打勾勾。

        「妳可以保證什麼？說說看。」他躺在她身邊，牽來她的手，輕扳開她
        的五指，指尖撓弄她柔嫩的掌心。她敏感怕癢的直笑，伸出另一手想打
        掉他的騷擾。他輕而易舉的攫住，與她親暱的十指相扣。

        因為被奉為高高在上的尊貴皇太子，他的手已較同年的男人修長，沒想
        到她拔生菜、執畫筆的手，更纖細、更柔軟、更嬌小。雖嬌小，但她的
        手又非瘦弱枯骨，握在手裡，像握著一團輕軟溫暖的棉花，生怕一個用
        力就會捏化她。

        「保證…嗝！我…嗝！你…嗝！」

        又打嗝？他真想不顧宮廷儀態教育的禁令，翻白眼以示抗議。將她拉坐
        起身，晃著她雙肩，「保證什麼？說清楚一點。為什麼老是在這種重要
        時刻打嗝？」

        「嗝…不要再搖了，我好想吐…」打嗝已經不舒服，又被搖得頭發暈，
        她湧起一股嘔吐感。

        他瞪大了眼，看她掩嘴做乾嘔狀，連忙將她拉抱到浴室去，「喂！申彩
        靜，妳等等…」才踏入浴室，她攀住他的肩膀──

        「嘔──」

        她暈，他僵，相對無言，唯有黑線數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