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生…花呆

        為蛀牙寫的一首詩，很短唸給你聽：
        「拔掉了還疼  一種空洞的疼。」
        就是 只是 這樣，很短
        彷彿
        愛情
                            （夏宇〈愛情〉）

        徹夜未眠。

        他在凌晨時分做了最殘酷的告別，對深愛的她，也對第一次去愛的自己。

        就像是在台上低喃設計好的台詞的演員，只為一次刻骨的離別，只為一幕
        銘心的愛情，抽離所有情緒，述說事不關己的故事，就為落下完美的句點。

        不露一絲痕跡、不給一點希望，將她所有的期待擰成徹底的絕望，也踐踏
        他最初也可能是最後的愛情。

        她強忍傷痛的神情落在他沒有情緒的眼裡，向來挺直的背脊微微彎曲，肩
        膀輕顫……究竟是哪個該死的蒙古大夫，連她肩上有傷都看不出……不對
        ，該死的是他，如果不曾愚蠢的將她強拉進他的世界，她現在還是那個堅
        強開朗、擁抱夢想的女孩。

                 我那已被撕毀破碎 　早已腐爛無法使用的心
                 從來無法讓妳微笑 　全是因為我那瘋了似的執著

        「為什麼要這樣？」她輕聲問道，以為是陷在惡夢裡，以為他只是想試探
        。泛紅的眼眶，寫著脆弱。

        「那麼，妳想要什麼？」他現在唯一能給的，就是盡快讓這場惡夢結束。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很快就回去，要等我。」曾在心裡說了幾萬遍的
        真心，現在卻化為傷害她的假意。

        他備感諷刺的揚起唇角，「期待我說這樣的台詞嗎？」

        「我知道了，現在聽懂了……」她用力嚥下快忍不住的哽咽，「所以裝做
        沒看到我、不想看到我，對你來說，我是……」

        「是個像極力想抹掉的污漬一樣的存在。」插在褲袋裡的手緊握成拳，力
        持聲音的冷酷平穩，清清楚楚的讓她聽懂，他想了一夜所設計出來最完美
        的台詞，完美的一舉擊潰她的自尊和堅持。

        她眼裡的感情有一瞬間空白，聲音微啞，「你真是夠狠的了，具俊表……」

                 不要回頭看我 　不要回過頭來看我
      　         就這樣跑開 　　忘了我繼續生活
                 遠點 　再遠點 　再逃離我遠點

        「不對，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他注視她，如同睥睨陌路人一般，「只是
        以前裝做不是罷了。」只是以前裝做不懂罷了，只想安於和她在一起的幸
        福，卻逃避面對會讓她受傷的現實和壓力。

        是啊，以前有個混蛋說得對，如果要嫉妒，起碼要先搞清楚她的狀況。家
        境貧困的她，不願依靠他，天天兼職想辦法賺錢，連飯都吃不飽，還要應
        付他的戀愛遊戲；累到身心俱疲，還要面對他的不安和佔有慾……

        什麼都無法為她做，像他這樣的傢伙，她還留戀什麼呢？

        有時他真討厭她的固執，半年不聞不問，一般人早該知難而退，她卻還傻
        傻的跑來澳門？

        空蕩陰暗的會議室只有偌大的投影螢幕影射出的光影，一亮一暗之間全是
        她單純的笑臉。

        第一次，他有想要擁有和追求的渴望；他想要她對受傷的智厚付出的關心
        ，想要她對誰都可以展露的溫暖和笑臉，可是偏偏那些，一開始就只對他
        吝於給予。

        第一次他發現，也有用錢收買不到的東西。縱使具俊表再有錢，這個具俊
        表在她眼裡也只是個揮霍家產、沒有真心的無生物，他敢說，她對待一隻
        狗都比對待他來得友善。

        所以拚了命做那些不曾做過的蠢事，想讓她改觀，想要她喜歡……以為只
        是一場遊戲，究竟是什麼時候他放了全心？究竟是什麼時候，他不再在乎
        勝負，他只在乎什麼時候才能在她心裡佔到一個位子？要到什麼時候，她
        才會相信他的真心，心甘情願為他所有？

        他第一次懂得等待的辛苦、他第一次了解為一個人全心付出，是何等酸甜
   　  滋味。只要給她一點小驚喜，她就會感動的驚嘆，那張平凡的臉蛋，一旦
        綻開笑容就讓他捨不得移開目光。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他不知道，只知道開始了就無法停止的喜歡。

        逐漸累積的喜歡讓他變得更貪心。當他誠實說著很喜歡她的家，很想天天
        去，不是出於自己的恣意，而是希望她同意，真正把他納進她最親近的圈
        子裡；當他靠近她，她再也沒有之前的排拒，而是順從的等待和默許……

        那一個瞬間，心跳得好快，雙手只敢輕輕擁著她，怕她突然反悔；傾身慢
        慢向前，先是碰到她的鼻子，然後是比想像中還要柔嫩的臉頰，在彼此溫
        熱的呼息中，交換了唇間的溫度……

        她緊張，他也是，但更多是無法形容的喜悅。如果已經能容許他這樣的親
        近，是不是代表她接受了他的心？是不是開始可以像他那麼喜歡她一般的
        喜歡他？

        他微笑著回憶，感覺胸膛裡那顆沉冷許久的心逐漸回溫。只是回憶，就能
        讓他心跳加快、眼眶發熱，半年硬撐的堅強和冷酷被融化，有溫熱陌生的
        液體從眼眶裡掉出來，他立刻閉上眼。

        「咳咳……」一個細微的聲響讓他睜開了眼。

        畫面上的她有些尷尬、有些緊張的清了清喉嚨，臉頰紅撲撲有些害羞，不
        像今天凌晨的蒼白臉色。「具俊表……你聽得到嗎？」

　　　　他微笑，眼神裡再無冷酷而是飽含最珍惜的笑意。當然聽得到，他又不是
        聾子，雖然他已經習慣她老是扯喉嚨大喊，彷彿具俊表是她最討厭的三個
        韓文字。　　　　　　

　　　　「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我每天每天都在回想，可是我們的回憶裡怎麼只有
        生氣和吵架呢……」

        聞言，他更加放柔了眼神，終於，可以和她並稱為「我們」了嗎？他從來
        沒有告訴她，在游泳競賽開始前一晚，希望她哄他騙他都好，就對他說句
        喜歡，那麼他願意理解她心裡還有別人，他可以假裝沒聽到那句將他排除
        在外的「我們」。

        「不過很奇怪，雖然回憶裡都是生氣和吵架，只要一想到你，我就會想微
        笑……」她笑了笑，迅速抹掉不小心滑出眼眶的淚。

        他的手陡然一動，有想擦去那淚的衝動，但回頭一想，現在的自己有什麼
        資格這麼做？讓她辛苦的是他，讓她哭泣的也是他。

        是啊，易正說得都對，如果無法負責就不要選擇開始。

        可是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傢伙，和她在一起的回憶是他此生唯一的幸福，
        要是重來一次，他仍會毫不考慮的抓住她，即便明知結果會讓她疼痛。

        「喂，具俊表，你什麼時候回來和我吵架？」

        她問道，笑裡太明顯的思念和等待刺痛了他，他別過眼，不敢回答、不能
        回答，站起身，用力深吸口氣壓抑快要失控的情緒——

        螢幕上取而代之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男孩的笑聲讓他回過神……

        男人寵溺著男孩，任他隨意轉玩著飛機上的方向盤，「你是誰？」

        「具俊表，爸爸的兒子！」男孩中氣十足的大聲喊，讓他頓時痛縮了眼眸。

        「如果爸爸不在，要怎麼辦？」

        「和媽媽、姊姊一起守護神話集團。」當時稚幼的年紀，他根本不懂「守
        護」兩字竟是如此沉重、如此困難，卻輕易允諾。

        「那我們就做個約定，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約定！」父親愉快的說道。

        「Yes Sir！」

        父親慈藹信任的語氣迴盪在他耳邊；閉眼睜眼都能看見的她的笑臉卻有了
        裂痕，那是他親手毀壞的，讓她無憂的笑臉碎裂成一片片傷痛的血淚——

        他痛苦的抱頭大吼，無力的跌坐在地。

        為什麼會這麼痛？像是被用刀捅進了胸口，把心臟活活割裂成兩半，不斷
        的淌著鮮血……他想當平凡人，他想平凡的活著，他只有一顆心，為什麼
        要逼他選擇？

        絲草、金絲草……無聲喃語在心裡喚過千百次的名字，放任自己頹喪的蜷
        縮著，讓思念在一室孤寂裡，燎原。

　               如此沒用的我 　如此壞心的我 　
                  如此愚蠢的我 　妳離開的沒錯
　               不要回憶 　也不要想起 　就算是寂寞至死

註：第一段紫色字引用夏宇的詩
　　之後的紫色字引用節錄自安七炫〈面具〉歌詞，有興趣可以找來聽
      我是以這首歌當背景音樂邊聽邊打完這篇（這首歌真的好痛 、俊表也好痛 T___T）